第1部分(第1/4 页)
故事还要从六年前的六月说起。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二十六岁的张士师每日都分外忙碌。他在江宁府江宁县任县吏,官就典狱一职,掌管江宁县大狱。南唐于京师金陵设江宁府,下辖江宁、上元、句容、溧水、溧阳五县,其中江宁、上元二县都在金陵城内,即所谓“赤县”,较之其它三畿县公务要繁忙得多。
自从北边大宋皇帝赵匡胤平灭南汉刘鋹政权后,江南的局势骤然紧张了起来。其时,南唐已经向大宋称臣,李煜不得称“皇帝”,而是称“国主”。然而,赵匡胤志在天下,总说:“天下一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日前正派人大肆在荆湖造船,南侵之意昭然若现。
自开春以来,金陵城中不断有操着北方口音的人被怀疑是大宋探子和细作的人而被抓捕,城中心的江宁府大狱人满为患后,不得不转送部分囚徒到位于城北的江宁县大狱监押。然而,到了数日前,宫中突然有中使来传国主李煜口谕,将拘禁在府、县两狱的探子、细作全部放出,当然亦不允准他们再留在南唐,而是如数遣归北方了。
这件事在金陵激起了轩然大波,城中一时传闻纷纷:有人说是国主畏惧大宋如虎,生怕惹怒了宋帝赵匡胤;有人说国主有意向大宋称臣求和,放还细作,是不想给赵匡胤以南侵的借口;还有人说,国主此举,不过是有意示弱,以赢得时间来进行备战准备。针对第三种说法,又有新的流言,说是国主即将拜熟悉北人情况的韩熙载为宰相,预备请他出山来支撑大局。
这韩熙载字叔言,本是北方潍州北海人,为后唐同光年间进士。其父韩光嗣为平卢军留后,军权在握,是个实力派人物,因意外涉及最高权力斗争被杀,并且株连到整个韩氏家族。当时韩熙载年二十四岁,侥幸逃过一劫,在好友李谷的帮助下,化装成商贾,逃往江南,后一直在南唐为官。他精文章,善书画,通音律,能歌舞,加上仪表出众,时人称之为“神仙中人”。不过因为韩熙载是北人,又性情孤傲,并不为国主真正信任,也没有任何实权。韩熙载心灰意冷下,便渐渐开始流露出名士风流放纵的一面——他不肯与城中凤台里官舍的妻小住在一处,而是在金陵南门外的聚宝山建造了一座大宅子,内中畜养了四十余名美貌姬妾,时常大开夜宴,纵情笙歌。尽管如此,韩熙载的大名还是远播海内外,就连大宋皇帝赵匡胤也对他极为重视,曾特意派宫廷画院祗候王霭为使者出使南唐,暗中画下三个被他认为日后可能是统一江淮障碍的人——分别为宋齐丘、韩熙载和林仁肇。宋齐丘号称“江左之诸葛武侯”,林仁肇则是南唐著名战将,韩熙载得与此二人并列,足见赵匡胤对他的重视程度。后主李煜即位后,本来大肆猜忌北方籍大臣,甚至罢去了韩熙载兵部尚书的职位,但据说听闻派往汴京的探子回报王霭画像一事后,也开始对韩熙载重视起来。
虽则满城风雨,张士师偶然也听人议论这些传闻,但他性情随意,从未真正关心过。他是江宁府句容人氏,张家世代居住于此,不问政事。他的祖父张复,是五代十国时期吴国的句容县“老行尊”;父亲张泌则是南唐的句容县尉,已经算是家族中唯一入品级的官吏了,昔日就连江宁府尹也曾经请他到金陵相助破获奇案。张士师子承父业,数月前调到京师任江宁县吏。自从前几日细作全部放归北方后,他也好不容易有了难得的清闲,是以这一日到江宁府递了公文、办完公事,便回家换了便服,预备独自前往西城秦淮河畔的金陵酒肆饮酒。
刚拐上御街,便遇到簇拥新科状元游街的一大群人。人潮汹涌,登时将张士师挤在了一旁。
南唐每年均举行科举考试,每年的六月初六,是南唐进士榜的放榜日子。按照惯例,放榜后新及第的进士要骑马环城一周,称为“游街”。
游街的进士中,最风光、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领先而行的头名状元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位少年才子,名叫郎粲,才二十岁出头,是今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年轻帅气,穿一身专为状元郎准备的大红长袍,愈发显得英姿潇洒。
进士游街是金陵一大盛事。除了看热闹的人外,更有不少权贵微服藏身于人群中,品头论足,意欲从进士中为自家爱女觅得佳婿。一时间,街道两旁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民众。
张士师不喜热闹,却不得已陷在了人流中,只好努力朝外挤去。他身后恰好站着个挑担子卖李子的商贩,肩头担子还没来得及卸下,却已经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箩筐中的李子也散落了不少出来。张士师这一转身,刚巧踩到了一枚李子上,脚下一滑,立时便撞到了一人。那人当即痛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