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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讲两句话的少年起身上洗手间时,他挪到女人对面的座位,女人原本齐整的阵容又兵荒马乱了。女人低着头,感受到他身上裸露之处,与银色项链同样闪闪发光,闻到一股大自然特有的香味,从他身上流逸散发出来的东西,几乎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甘美。女人大气不出,女人惧怕被他身体的烈焰灼伤。空间越发促狭、局促、窒息,雌心浸染青苹果的酸涩,顺着血管爬到女人的指尖,那不知名的少年,你为什么坐到我的对面,与我不过咫尺,两肘搁在桌上,你的浅短发丝触手可及。女人颤颤巍巍的双手,如上了链条的狗那般在桌子底下冲撞。他们玩弄zippo打火机。他用火机在手臂一划,“嚓”地燃起一朵火花。你们吸烟吗?经验发现,他想吸引女人的注意,熄灭的灯芯,被他点着,散发一圈橙色光晕。我们是男人,当然吸烟呀!他迅速回答,似乎期待已久。你们是九零后吧,这么小就开始抽烟。他说“男人”,女人暗自发笑。不是啦,我是八八年的,他八九年的。他表情桀黠。哦,上帝!八八年!他们的年龄在女人的经验判断之中,内心仍不免暗自惊呼。女人不愿像拙劣的言情小说那般描绘他的笑貌,华丽的形容词只会削弱他的光彩。他离女人越近越令人眩晕,女人的心因而跌跌撞撞,只觉此生笃好深嗜的,莫过于此。女人再次卷入他的旋涡之中,先前颓丧慵懒的心突然充满生机——女人必须继续——你甚至可以用上这个词:勾引。蓝衣少年反驳他胡说,两小无猜那样争执了几句。他们很快乐,有些许表演的成分。女人一面感觉他们在瞬间成了女人的孩子(女人带他们去美丽的地方度假),一面像雌老虎佯睡观猎物嬉戏般,暗自体会这番妙处,贪婪而又不动声色。斜阳正如花。树在地平在线生长。群鸟种子般播撒天空。两只小动物嘶咬玩耍。昏昏然良辰美景,将目光抛向苍茫时空,低头看见手腕处新生的皱折,算出一笔清醒账:女人初中毕业,他刚刚出生;他进幼儿园,女人早经云雨;他情窦初开,女人已花盛至败;当他叱咤情场,女人可能只剩牙床咀嚼一切。他又审视自己的双手。女人又无话可说。女人不能看车窗,那里头映射出与他的差距感将令女人自惭形秽。女人也无需直接看他的双手,女人知道米开朗基罗也罢,但丁也好,决描画不出那样的生命。它们渡上了女人的爱情。在未来的某个空间,它们将栖息于女人尚且扁平的小腹,醒时在女人的身体匍伏前行,像个外乡人那样犹疑、徘徊、莽撞。女人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老农,对庄稼与季节的关系了然于胸,女人知道春雨润物细无声,瑞雪兆丰年,知道一种子落在地里,何时发芽,何时抽叶。女人会将经验传与那双手,它们的所得所知,将超出它们的主人对事物的想象。然而,手与主人将女人排除在他们的经验之外,以沉默拒绝外界。女人被抛晾干涸的河床,心渐失水分,跳动艰难。作为女人的挫败感将女人拉向脏污的下水道,与女人曾经所向披靡的经验混为一体。女人只有让“女人”躲进“作家”的阴影,让“作家”这头怪兽支起庞大的躯体,散发它虚无与神秘的魅力。女人的尊严啊,女人的企图。你是做什么的?他问。他一开口,“作家”就地遁于无形,只剩下心惊肉跳的“女人”突然裸露于众目之前,魂如鸟兽逃窜尽散。所幸经验仿如魔法,在瞬间将轰塌的宫殿修葺一新,并涂以别的色彩,灵魂于殿中宝座安放,映着他无以描蓦的面孔。女人忧伤的灵魂笑道,女人是作家。他的惊诧合乎女人的期望,而邻座圆脸女孩毫不掩饰的兴奋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她的问题又多了起来。她问女人写什么的。女人草率回答写小说。女人问对面的他,是否知道某某作家。他的摇头让女人沮丧,作家之于他,正如手球之于女人,女人和他是两堵遥对的悬崖峭壁。圆脸姑娘挤进女人和他之间,说她写作,她问女人叫什么名字。女人略作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女人是说给他听的。某一天女人的名字将从他勾魂的嘴唇里迸出来,落进漆黑的深夜,碎成满天繁星。他的嘴啊,那品尝滋味的嘴,会是什么滋味。女人忧伤的灵魂渴望与它作伴。然而,此后女人必须为自己的名字故作矜持。女人掉入自制的夹缝。圆脸姑娘的介入使气氛不如女人意。火车铿锵向前,她不断干扰女人恬不知耻的幻想,阻碍女人对他的试探与撩拨。女人同时又对她心怀感激,她使女人得以展示“作家”的身份,卑微心态由于她的崇敬而骤显尊严,这正是女人欲向他呈现的。女人告诉圆脸姑娘,女人刚出了一本书,叫《缺乏经验的世界》,明天下午在书城签名售书。女人问他是否有空来看看,他斜嘴一笑,说恐怕没有时间。女人横下心问这么小就找女朋友了?他也不客气,说当然,年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