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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那麼求,仍舊不肯違背一下什麼狗屁承諾幫?這個承諾就這麼重要?比媽的命都重要?知道媽最後那段時間由於腸梗阻活得有多慘嗎?不可能不知道啊……」
自媽媽離開後,她還沒有如此放肆地講過話,還沒有如此不顧一切得哭泣過。即使全部都是徒然。
「別哭了。」岳芪洋終於開口說話。
黎糯恍若未聞,手捂住臉,肩膀不停地顫抖。
「別哭了。」他的語氣又軟了一些,向她走近一步。
她不自覺往後退,碰到了冰冷的牆面。
幸好他沒有再邁步,她鬆了口氣,卻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溫熱。
那雙手,比二十年前長大了很多。
她一愣,呆呆仰首。
岳芪洋的表情模糊不清。他似乎嘆了口氣,然後放下手,把她圈入自己的懷中。
「算了,還是哭吧。」低柔的聲音。
聞著他身上夾雜著機油味的汗味,她忽然有些感動,有些愧疚。面前的他,幾天前死裡逃生,凌晨方才飛回上海,就趕到她身邊,而自己卻一味地指責他。
鼻子愈加發酸,悄悄貼上他的前胸,閉上眼靜靜流淚。
「岳芪洋。」
「嗯?」
「對不起。」
他沒說什麼,環著她的雙臂一滯,轉了個身,讓自己的背脊靠上牆壁,又緊了緊懷裡的。
「哭累了,就睡會兒。」
黎糯積攢了太久的勞累,昨夜又未合眼,哭著哭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他聽到胸前的抽泣聲漸漸平復,變為細碎的鼾聲,倒也沒覺奇怪。
這才是他認識的黎糯。
會時不時游離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呵呵傻笑。
會過度關心別,甚至為毫不相干的掉眼淚,又能意想不到的點破涕為笑。
會藏不住情緒,有話直說,該出手時就出手,事後被訓了,摸摸腦袋訕訕而笑。
會認認真真聽他說話,替他打抱不平,也會自顧自講得手舞足蹈,時而側頭,露齒一笑,眼睛亮亮的。
他的印象里,她一直笑。
有時候他真的不明白,單親的貧寒家庭中長大的她,如何能做到像個涉世未深的掌上明珠般天真爛漫。
後來他才知道,她遠比別想像中懂事。能得到的就盡力爭取,能調解的就打馬虎眼,觸手莫及的就及時放棄,無法面對的就轉身躲避。
對她來說,媽媽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靠,唯一的財力來源,也是不能反抗的負擔,就如爺爺之於自己。唯一,並不一定是個好詞,時間長了,程度過了,也會適得其反。
他能接受的程度還沒達到上限,所以爺爺讓他結婚,他便結婚,對方是天仙下凡還是牛鬼蛇神,都一樣,都無所謂。而他得知未來的新娘仍是荒謬娃娃親的對象時,竟然寬了心,想,幸好是和她,至少可以做到互不打擾地繼續各自生活。
所有都喜歡用「同病相憐」來形容他們,只有熟悉他們性格的岳歸洋一直說他們,簡直是「心有靈犀」,是「相似形」,同一個場合能說出同樣的話,對於同一件事能講出相似的見解,是不需要顧忌彼此,猶如與自身相處般,舒心的存。
經過了並不算頻繁的相處之後,他漸漸察覺到,他不願意她受到傷害,就像不願意自己受到傷害一樣。所以當黎糯媽媽要他落筆簽字時,他毫不猶豫地簽了。
她媽媽說:「生病的事情會告訴她,然後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接受治療。現打聽下來,能做的也只有肚子上打個洞用來大便這種手術,據說護理起來麻煩又噁心。也知道們家的經濟情況,請不起護工,就得由黎糯全部承擔。那女兒其實不是做醫生的料,心理挺脆弱,只怕到臨死前她要承受得太多,會扛不住,那只能盡力減輕一樣是一樣,所以,這個手術不管說什麼,都不會做。黎糯也不認識幾個外科醫生,到時肯定會來找幫忙,麻煩說服她。」
他沉默了片刻,說:「好。」
歸根結底,他還是怕她受不了腫瘤終末期無休無止的精神和體力折磨。他甚至擅自把她媽媽的病情告訴了爺爺,好讓爺爺替她媽媽緩解痛苦以減少她的辛勞。
雖然結局無法改變,但起碼她支撐了下來。支撐下來,就夠了。
大殮兩天後舉行,這兩天中有成堆的事情要處理。
岳芪洋說他結束援邊任務會有兩天的調整假,便一改往日工作狂的形象,除了夜深回家,其餘時間一直陪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