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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燕鷗擔心自己,季南風連忙強顏歡笑著:「嗯。」
他像往常一樣伸手幫燕鷗理了理圍巾,又給他戴上帽子,輕輕把人攬進懷裡,和他一起走進夜色里。
不知不覺秋意已經深了,這個季節的夜晚總之吹著粘稠的風,沉沉的,叫人不願出聲打擾。
今晚的月亮不圓,但卻亮得眨眼,整個夜空被照得看不見一顆星星,亮堂堂的,叫人恍惚以為是在白天。
夜空是明朗的,腳下的路也清晰——這是一條看得見盡頭的路,路的盡頭是再不能往前走的湖。這分明是條死路,但路兩側卻有樹木花草、亭台樓閣,這裡有著其他通路上沒有的風景。
燕鷗的「路」大抵不過如此。
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那片湖,所以他們沿著小路走著,看到了月下美麗的茶花,光顧了獨一處美麗的小亭,還遇見了一隻不認生的雪白的貓咪。
真是熱熱鬧鬧的一路。燕鷗伸手摸了摸翻著肚皮打滾的小白貓,又伸出手和它粉粉的小肉墊擊了個掌。
看著他在面前卻又被月光照得有些遙遠的身影,沉悶了一晚的季南風,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崽崽……你做好準備了嗎?」
面對這沒頭沒尾的問題,燕鷗玩貓的動作頓了頓,許久才笑道:「應該吧……大概。」
季南風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他問完便後悔了——自己似乎總在做一些讓人後悔的事情。
但燕鷗卻伸手,拍拍貓屁股把這小電燈泡兒趕走了,接著站起身,看著季南風說:「老婆,其實你問這個問題,我還蠻開心的。」
季南風愣了愣,沒接得上話。
燕鷗慢慢向前走著,看著自己被月光描邊的腳尖,像是在一步步夠著夜的影子:「你問我做好準備了嗎,我在想,或許我自己的這一部分,已經準備好了——我已經接受了生病的事實,也慢慢可以正視自己的短命,甚至做好了最後的規劃,並且對自己的選擇和計劃十分滿意。」
「所以我想,至少在這一塊,我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他想了想,又看向季南風,不知是不是月光的作用,他那明朗的眸子此時居然帶著些波瀾,叫人看得有些傷心難過。
「但是我想來想去,還是放不下你,老婆……」燕鷗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是月下一隻小小的蝴蝶,翅膀薄得近乎透明,「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安慰自己,我想啊,季南風已經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了,他很溫柔善良,也很堅定強大。他有著別人羨慕不來的才華,有著可以換來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手藝,他也有了可以讓能力變現的渠道,即便我不在了,他也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可是我每次這麼想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去看你的眼睛……老婆,我從前覺得你眼裡的憂鬱是最吸引我的獨特氣質,是你寶貴的魅力、也是你支撐創作的天賜的禮物,但是現在……我看見你眼裡的悲傷,我就覺得我的心都碎了……」燕鷗抬頭看著他,隨著聲音輕輕顫抖,一滴眼淚也順著臉頰滑了下來,「老婆……我實在看不得你傷心的樣子……」
聽著燕鷗的話,季南風也忍不住心碎不已,他控制不住,再一次讓那悲傷在他眼底粉碎出一片汪洋大海。
他一邊把燕鷗摟進懷裡,一邊也忍不住雙眼發熱——他或許知道劉成不放心自己的原因了。
「老婆,我不能想像……我沒法去想我走了之後你有多傷心,我怕你走不出來,我怕你過得不好……我知道你很強大很可靠,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擔心你……」燕鷗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哽咽道。
他想過不去擔心,所以言語中都去規避有關死亡的話題,但越是逃避就越難以回頭——他擔心季南風又開始自我麻痹,擔心他的過度防禦終究會引來觸底反彈,他擔心季南風承受不了,所以當他今天開口問自己有沒有做好準備時,燕鷗其實悄悄鬆了口氣——至少他在那一瞬間,也直面了自己將要離開的事實。
儘管這個人現在又不太好了。
聽著燕鷗說著那番話,季南風除了把燕鷗緊緊擁在懷裡,實在無法做出任何其他的反應。
他想忍著不讓情緒崩潰,卻適得其反,淚水宛如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
燕鷗感覺到頸側的濕潤,只嘆了口氣,收手將季南風抱住,然後一遍遍伸手拍著他的背,仿佛在哄睡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許久,季南風才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裡,開口道:「崽崽……請再給我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