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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干慣了粗活的手,掌心的紋路中藏著無法輕易消除的經年髒垢,他看了會兒,餘光又瞥向裴輕櫟,那人光是站在那裡就乾淨到發光。
兩個小時後,一幅幅包裹嚴實的畫被運到美術館,這些畫金貴得很,不會讓蔣頌眠他們接觸,而是找了幾個美院的學生來幫忙掛上展架。
蔣頌眠得了空,就站在美術館外頭抽菸,透過一扇落地窗看裡面來回忙碌的裴輕櫟。
睜眼那一刻,他以為再也見不到裴輕櫟了,但這次神明似乎心軟了一下,又讓裴輕櫟來到了他面前。
可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一個33歲的男人,一事無成,雖然前三十幾年的生活沒留下一點記憶,也不知道之前那個蔣頌眠是怎麼把自己過成這樣的。
但他跟裴輕櫟這樣的人太不搭了。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裴輕櫟從來都是那個耀眼的王子,而他卻從王子花房裡的玫瑰變成了路邊毫不起眼的野花。
野花要走進王子的花房,要耗費的精力太多了。
好在他走過幾次這樣艱難的路,他可以再走一次。
蔣頌眠把菸頭掐了丟進垃圾桶里,正要進去問裴輕櫟要個聯繫方式,卻生生釘在當地。
只見美術館最中央掉下來一個巨大的玫瑰花帷幕,裴輕櫟嚇了一跳,被另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護在身側。
裴輕櫟似是指責那男人幾句,但那人絲毫不生氣,反倒笑嘻嘻的樣子,把藏在身後的玫瑰花遞過去。
他們站在紅色花海中,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像之前的蔣頌眠。
那一刻蔣頌眠才明白神明將他全部東西都拿走的真正意義。
——它可以讓你之前擁有過的所有東西都出現在你面前,但那些東西再也不會屬於你。
他的父母是如此,裴輕櫟也是如此。
蔣頌眠後退幾步,像是紳士一般謙讓。
他摸了摸胸口,掏出那塊破舊手機,花了十秒鐘時間打開相機,朝著美術館的方向拉近,拉近,直到相機里的人影都變得模糊起來,才顫抖著拇指懸在拍攝鍵上方。
正要按下快門時,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手機也跟著猛地一抖,蔣頌眠低頭一瞧,畫面模糊得只剩一片紅色。
「小蔣,走吧?還看啥呢?給!」工友遞過來兩張紅色票子,笑嘻嘻道:「明天那個活兒給的多,一天800呢!你明天去不去?」
「不——」蔣頌眠本想說不去了,可一想到他如今身無分文,順道改了口,「去吧。」
「成,那我跟工頭說一聲!走吧!回去吃包子去!」
「嗯。」
兩個人轉身離開後不久,美術館裡跑出來一個高瘦的人影,在蔣頌眠待過的花壇周圍搜尋片刻,最後失望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櫟櫟?」
策劃這場浪漫花海的男人也跟出來,右手不經意間往裴輕櫟肩頭一搭,被裴輕櫟迅速甩開。
「陸洋,我記得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很明白了,我們不合適,還有……請你以後不要喊得這麼親密。」
叫陸洋的男人笑著聳聳肩膀,沒在意裴輕櫟的態度。
「櫟櫟,別這麼凶嘛,我媽說了,等你畫展結束之後,讓我帶你去家裡玩。」
提到陸洋母親,裴輕櫟的表情果然緩和不少。
「我會給陸阿姨打個電話,去家裡就不必了。」說著,他掏出手機,在一堆學校負責人的聯繫方式里翻找著,「我先去忙了,今天的畫展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確沒時間招待你,你自便。」
第二天幹完活已經是夜裡十點多,蔣頌眠收拾好工具,彎腰上了麵包車。
開車的工頭從後視鏡瞥他一眼,好奇道:「哎,那個小蔣,你也去?」
蔣頌眠不解地看去。
去哪?不是回住處嗎?
看見蔣頌眠擠在他們之間,工友們都「嗤嗤」笑起來。
蔣頌眠不明白他們什麼意思,但如果不乘坐這趟車,他靠雙腳走到天亮都走不回去。
直到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的麵包車在燈紅酒綠的巷子裡停下,蔣頌眠才明白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小蔣一起去啊!」有工友拿他開玩笑,被另外兩個制止。
「行了行了,他哪會那個,讓他睡車上吧,給件厚衣服,別凍死了。」
一車人說說笑笑下了車,蔣頌眠也跟著下來,找了個牆角站定,摸出口袋裡最後一根煙點起。